2007年12月3日 星期一

埔里的原住民

伊能嘉矩第一次來到埔里時(1897),發現這裡簡直是中部平埔族的展示館,在訪詢的過程中,多表示是七、八十年前方陸續遷移至此。依照他們的說法是本地人因備受欺凌而邀這些平埔族共居以抵禦外侮,結果仍不免與這些本地人打了幾次仗,才順利在此安家立業。

屯番的制度,始於林爽文之亂後的乾隆50年(1790)間,以平埔族擔任屯丁,職責為:平時巡防(原漢邊界),有事(民變)則出征(平亂)。由於一社不足以構成一屯,故合數社至數十社為一屯,這就提供了平埔族間彼此交流的契機。

在原居地土地大量喪失的情況下,迫於生計的日益艱困,原位於水沙連最深處的埔里盆地,就成了中部西海岸平埔族有意維續族群命脈的一線生機,始於道光3年(1823)前後,有組織、有默契的移民便不約而同地同時開展。

至於本地人的說法伊能嘉矩郤己無法採集到,故以上只能視為片面之辭,就算是簽下了什麼契約,本地人根本不瞭解「說的」跟「寫的」完全是兩回事的情況下,除了劃押或蓋上自己的手印之外,契約的解釋權就只有任憑宰割的份了。

然而埔里移民行動郤是肇始於嘉慶19年(1814)間,由官民勾結自水沙連逐步向埔里盆地群眾大規模侵墾的「郭百年事件」,其慘烈的結果令本地人自此步入衰微之途。清政府後來僅對郭百年施以杖刑,並將墾民全數驅逐出境,主要原因是政治力尚無法掌控。

清政府打的如意算盤是:「原作生番厲,不造漢民巢」,寧見原住民在此繼續「化」外的傳統生活,就是不讓埔里成了造反作亂的「賊」窩。雖然大肚溪以北的平埔族(熟番)包括水沙連的邵族(化番),激烈抵抗「殖民統治」的歷史可溯自明鄭時期,但如今己不足以為患;也正因己「熟透」,就被「睜一眼、閉一眼」地默許為「侵佔埔里的先鋒隊」,外來移民對平埔族曾施加的手段,於是被平埔族「盜版」來巧取豪奪這塊尚待開發的處女地。

之初,這些平埔族帶著「民族意識」遠離故土,雖是抱著在此重建屬自己的新家園理想,但隨著清政府政治影響力的日益擴張,還是無法阻擋漢人如影隨形的「歸化」共居,再加上「漢化」己深久的影響,文化傳統隨之日漸流失;伊能嘉矩發現有些平埔族母語只存在於壯年人「」中,有的甚至己難以找到說得出口的人了。
那麼本地人的下落呢?先是找到了幾位埔番,伊能嘉矩和鳥居龍藏把他們與南番(布農族)歸為一類,但他們的過去郤早失去了傳承,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因為清政府稱之為半「熟」的化番,故後來的學者也有視之為邵族之一部。而埔番的部落在「二十里平曠中,惟埔裏(社);餘社皆依山」,於是在郭百年事件中因毫無屏障而受害最烈,遭到了被焚殺的命運,(與水沙連邵族同樣)成了最大的輸家;隨後平埔族的「有備而來」,更徹底斷了其一線生機。

另外,伊能又找到了一位紋面老婦女 Avon,其頰紋較泰雅稍短,自述平埔族遷來時尚是少女;當時社內有100多人,埔社只存5戶15~6人而已,到最後田園全遭掠奪,自此埔番離散四方,而她的族人則遁入深山。因有紋面所以歸為北番,在當地則被稱作眉番,其依山而居之中的那條溪就成了眉溪。



Avon(80歲?):像已穿慣了般,這樣的服裝並不讓她覺得有何異狀;就像與平埔族混居,也沒什麼不自在吧!社會環境的變遷,在心內烙下了什麼疤痕?則只有心裡自己明白…

既然來者不善且人多勢眾,好漢不吃眼前虧,便只有腳底抺油;「落跑」的方向當然不是往南,而是翻過山頭到濁水溪上游的 Brngawan(萬大,今親愛村),及北港溪上游的 Bgara(眉原,今新生村)。

島居龍藏之後又找到了另兩位混血(?)兄妹,其父親則是眉原人,就當作是即將消逝的標本而拍照留念。


阿生(20歲?)與阿金(17歲?):身不由已留下來的代價是,放棄了被紋面的權利。
是故不論埔番或眉番在日本人來之前,沒走的都已被「化」掉了;遁入北港溪上游的,直到最近有文史研究者與台中縣地方耆老指出,靠近大甲溪中游南岸白毛台已經消逝的泰雅人就是來自埔里的說法。

還有,依山而居的「餘」社就沒有「化外」的賽德克Sjiq了嗎?就有這樣的口述歷史,老人的老人也曾住在眉溪出口,大概就在今榮民醫院附近,約在同時被迫移住至霧社,還曾回到故土懷舊…

或許族群間的互動與融合,從來就是不斷在上演的戲碼;Dgdaya 中的 Dg 具有類似動名詞的語氣加強性質,而重點意義在daya(之上、上方)。但實際上何以 Doda、Doroku 反而位居更上游(方)?是不是在老人們移往霧社的(1850年代?)更久之前,有什麼緊急因素?讓住在「下方」的人迫不及待地越過 Daya,向東北方前進直到海之涯,以致於在西方留下不甚寛濶的祖居地。

再說到萬大社,學者多認為應與眉原社同屬泰雅 Tseole 澤敖利亞群,但仍有待商榷。年初過年時,與一萬大都市原住民酒後之餘,聊到了其心中的困惑,他們簡直成了族群認同的邊緣人,因為與泰雅人較少往來,反而與 Dgdaya 關係密切,但是語言還是與兩邊都有些差異。

說得言之有理,否則原民台現在何必為萬大再開「族語原遊會」?能給這位有緣一見的朋友的答覆是:都有關係,萬大語正是 Sjiq 與泰雅人分化之初留下的參考證據,這是鹿野忠雄看出了萬大社面臨的語言困境所作出來的推理。

參考資料:
伊能嘉矩 台灣踏查日誌(上)
鳥居龍藏 《探險台灣─鳥居龍藏的台灣人類學之旅》
鹿野忠雄 臺灣考古學民族學概觀 文獻會 1955
鄧相揚 南投志稿-住民志-平埔族篇 南投文獻第二十一輯 南投縣政府 1975-02
八旬退休警 詹福元揭謎 白毛台 失落的泰雅部落」中時中部地方版 2006-08-05
鍾幼蘭 埔里族群與埔里盆地

以上照片全出自Liautiamding 的相簿-原住民和鳥居龍藏;感謝 Liautiamding 君,觸發靈感去按圖找書來為自己所知作解讀。                                                 初發表於:2006-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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